One Leaf of Time 一叶时间 #6

本周最大的热点除了G7很可能是ProPublica关于富豪如何避税的报道 —— 文章的焦点集中在超级富豪们如何利用各种手段避税 —— 财富增长课税较少,工资收入税收较多,而超级富豪的收入主要来源于资本增长,加之以借款来支付支出等手段,使得富豪们并不需要付出很多税收。文章提供了一个直接的比较:2018年,25名美国最富有的富翁所支付的税收大约是19亿美元,而拥有等量财富的美国普通家庭大约需要支付1430亿美元的税单。

对文章的争议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这样的避税是合法的,而且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二是这样是否涉及隐私。抛开是否涉及隐私不谈 —— 从Wikileaks开始,公众人物对这个问题的立场似乎永远取决于被泄露信息者的立场跟自己是否一致。如同ProPublica指出的,报道的焦点不在于富人是否应该为某一特定的财富支付税收,而在于美国税收的累进系统失灵:拥有财富的人并没有支付更多的税收。自然而然的,富人是否应该支付更多的税收又常常会变成关于“下渗经济学”(Trickle-down economies) 的争议:富人能够更有效率的花钱,从而“先富带后富”吗?征税会阻碍富人创造财富吗?从1950年以来,美国的税收曲线不断变平缓,至于这种平缓是好事还是坏事,恐怕是克鲁格曼或者IMF才有资格争议的问题了。

这样的贫富差距导致多数美国人都认同富人和大公司没有支付足够的份额 —— 拿最近的民调来说,不同的民调显示六成八成的民众认为富有阶层应该比现在在支付更多的税收。当然了,大概98%的美国人都认为自己是中产阶级或者低收入阶层,所以这个民调并不一定说明民众认为*自己*应该多交税。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财富税如此受欢迎 —— 它几乎是一个仅仅针对1%高收入者的税种。G7的一个焦点是用以限制避税天堂的多边公司所得税协议,也反映了拜登政府对收入分配的忧虑。

在大洋彼岸,中国在争论阶级固化,996,加班和躺平。高考期间火了衡水中学学生要去城里“拱白菜”的宣言,以及复旦“非升即走”政策引发的凶杀案,隐隐的都可以看到贫富差距的影子。拿三胎政策举例子,一条热门评论说,“我不买三辆劳斯莱斯,是因为限购吗”,而某一大V关于三胎的评论基本上可以概括为“生的太少你们都有房子继承,哪里还有心情奋斗加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国的舆论是具有一些对称性的:工薪阶层对收入分配不满,而公司和企业抱怨员工拿钱太多企业活不下去了

一个自然的问题是,全球的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真的到了给员工合理的报酬和社保就活不下去的程度吗?一个合理的替罪羊就是民族主义和国际竞争:在美国,这种声音是“中国人窃取知识产权,无视环保/人权,抢走了我们的饭碗”,在中国,这种声音则是“美国人害怕中国崛起所以尽全力打击中国制造”。在这种逻辑下,企业可以要求员工和顾客都为爱国情怀买单:对员工来说,是“我们中国现在还很弱小,大家咬咬牙加加班才能赶上外国”,对顾客来说,是“大家咬咬牙多支持国产我们才能打破美国的封锁”。至于自己的技术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破了封锁,是不是美国的操作系统本来就是谁都可以自由使用不存在什么技术封锁,是不是所谓的打破了封锁就是改了改名,乃至打破了美国的封锁中国的码农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加班,似乎暂时还没有人觉得有寻根究底的必要。

站在21年6月看,全球经济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崛起似乎不可避免,相信自由贸易和全球化能够带来繁荣的人越来越少。然而各国间的贸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被看成是一场零和游戏?Klein和Pettis提供的一种解释是,全球化的贸易伴随着财富向富裕阶层的转移,导致了工薪阶层失去消费能力,内循环被转化成外循环,所以各国的经济冲突与其说是各国之间的经济冲突,不如说是各国经济不平等传导的结果。这种解释是否正确,恐怕只有各位自己去判断了。

哈德斯的仆人

“那宝玉的情性只愿常聚,生怕一时散了添悲,那花只愿常开,生怕一时谢了没趣;只到筵散花谢,虽有万种悲伤,也就无可如何了。因此,今日之筵,大家无兴散了,林黛玉倒不觉得,倒是宝玉心中闷闷不乐,回至自己房中长吁短叹

我是一个在聚会后半程看表就会感到一阵曲终人散的紧张的人,所以看到这段描写会心有戚戚,有的时候会想,宝玉宴席散去时大概也有林妹妹那样的焦虑吧,“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只是林妹妹比他更解构罢了。

一些关于年龄的细节挺有趣的。比如说有人会把20岁说成奔三,把30岁说成奔四。偶尔会想这种四舍五入一个亿算法的来源:或许我们害怕体内滴答作响的时钟,而这种把终点无限拉远的方法能够从某种角度上缓解焦虑吧 —— 哈哈哈哈你看跟39的人比我还年轻呢!然而话又说回来,39岁和31岁的区别在哪里呢?为什么一个手指数量决定的进制问题会让我们如此紧张?我猜,大概人类过于愚蠢,对时间的流逝毫无感觉,需要把时间用某一个特定的日期和数字标定才能意识到离衰老和死亡更进了一步吧。

这篇文章的题目叫哈德斯的仆人,意思满直白的,因为越来越觉得,冥王虽然生活在阴曹地府,我们的生活却不可避免的被死亡支配着。也包括游戏。例子大概不难找,比如健身。除了那个明显的例外,美国男政客(是的,性别刻板印象无处不在)的形象几乎跟健身房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奥巴马会安排他在伊利诺伊的私教来白宫给他上课。布什说他喜欢跑步,福奇也曾经是个跑步者,Beto O’rouke 喜欢跑步接受采访,用气喘吁吁的记者来展示他的健康。而这种对健康体魄的追求大概又和对死亡的恐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 Paul Ryan自述里有提到他少年时候在家发现父亲的尸体让他从此以后沉迷健身房。拜登团队经常用他对Peleton自行车的热爱来回应对他健康状况的质疑,也会经常听到家长前辈的教导 —— 要珍惜身体,不然老了后悔就来不及了。体检,人体工学和饮食结构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 —— 卡路里,嘌呤,升糖指数,从这个角度来说,现代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和对衰老死亡的反抗是密切相连的。

然而再完善保养的机器也有自然的使用寿命,给这样的努力染上了一点西西弗斯式的色彩。到底为什么我们要努力延迟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呢?或许是对未竟事业的野心,害怕“出师未捷身先死”?然而我越来越怀疑,如果生活没有终点,我们真的会做同样的事情吗?考虑到拖延症的严重性,很难相信自己到时候不去再旅游一次,去把没有追完的番追完,去读个不一样的专业,总之把实现梦想的事情推后到9012年再去实现。

所以与其说是想做什么事情,不如说是害怕选择消失吧。就好像毕业或者旅游打卡一样,知道你还有机会尝试的时候,大概不会要一份全套的鸡蛋灌饼冒着胃病的风险把自己吃撑。但是你再不吃以后就没机会吃了怎么办?有的时候会觉得做这样的选择有点像大学里安排课程表 —— 因为可能一门课你毕业前不会再开了,所以你决定修掉它以防后悔。

然而课程表排得再满,大概也会有安放不下的课程。所以会想追逐某种意义上的生命延续。在自建网站的社区里,一个永远的热门话题是“如果你遭遇意外/去世,你的个人网站/NAS要怎么转交给伴侣/子女”。似乎知道自己的网站在身后仍然会存在,会给自己带来某些意义上的解脱似的。类似的,一个单身者/丁克家庭常常面临的质疑是“等你老了怎么办” —— 你看,死亡甚至规训着我们的繁衍,至于这种规训是社会的还是生理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时候就会觉得Coco是一部很深刻的电影,以及人真的很自信 —— 其实,又有谁能保证后人记得你是谁呢。

不如举杯自嘲的笑一笑罢,作为凡人,真的很难不怕死呢。

One Leaf of Time 一叶时间 #5

I spent a little bit of time on my piano this week. Two central thoughts as I go through the practicing process are a) how many routines focus on the separation of concerns – separate hand practicing, slow practice, etudes, breaking down the piece into little snippets all point to isolate the technical/musicality as much as possible, and they are all quite useful tricks in practice. And b) how much context switching costs overhead in your brain – it is often a surprise to me how much harder and more tired hands together practice can be compared with separate hands. I think I would be a much better keyboard player if I have thought about these things in my childhood.

This brings up the question – is it that good an idea to learn piano at a very young age (3-4)? Would the students have the necessary interest, understanding, and stigma to practice wisely, and learn the actual music? Another related thing is there are a lot of “young prodigy” piano videos on Video platforms, and a lot of them are sub-par if you do not account for the age. Those videos would be much more enjoyable if the videos are actually good playing, and I do think there are suitable pieces that can be played well by young kids.

China opens up the three-kid policy this week and it met with some skepticism from the public. It seems like a very interesting footnote in a wave of propaganda pushing people to work harder and not lying down; Douban even censored multiple subforums on the “lying down” philosophies. Moreover, Shenzhen moves to eliminates the legally-bind overtime payment for gig workers. It is very ironic that on one hand, the semi-official media is arguing “China is developing quickly and as long as you work hard enough you can realize your dream”, and in the meantime, it seems that China is moving faster and faster to replenish its cheap labor because “small business cannot survive with a high labor cost”. After forty years and headlines after headlines claiming “The western world is afraid of China”, seems that China still views its huge population as the core advantage.

In other news, Friends Reunion gets censored by China because of the appearance of some problematic artists, including BTS, lady gaga, and Justin Bieber. There is a very good write-up about Asian identity in NYT. Vivo seems to have a backdoor to use its phones as a CDN. Finally, apparently, the Slack LOGO is four ducks sniffing each other’s butt in a daisy chain fashion.

See you next week.